钻孔里的土“什么都知道”（博古知今）

　　环境考古研究的核心内容是重建过去的自然环境，并在此基础上探讨人地关系。人们常说“三十年河东、三十年河西”，可见，一旦有了时间这个变量，自然环境的变化就非常显著。考古钻探，不仅是田野发掘中最常见的一项工作，也是环境考古研究的传统“手艺活”。别看它只是在地上钻孔取土，土壤中却藏着大学问。

　　土壤的质地、颜色、包含物以及沉积特征、矿物成分等，都能为还原古代人类活动和自然环境提供关键信息。考古学者和地理学者常言：“土什么都知道”。认识各种各样的“土”，正是环境考古研究最为基础的工作。

　　以二里头遗址为例。河南偃师二里头都邑多网格式布局入选2022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。“九宫格”的宏大格局基于怎样的地貌环境背景，一直是学术界关注的问题。2023年12月，二里头考古队的赵海涛队长发给我一张遗址区域概况图，鼓励我参与二里头遗址的钻探工作。我端详这张图许久，陷入沉思：二里头遗址中心区发现了中国最早的“井”字形道路网，展现出“九宫格”的宏伟格局，可遗址边界却断断续续，明显不规则。尤其在遗址西南部，文化遗存和自然沉积混杂在一起，像一幅被打乱的拼图。二里头遗址的边界为何如此不规则？我们决定聚焦遗址边界问题开展钻探研究。

　　触摸遗址边界是一场穿越时空的探究。我们在遗址西南部约16万平方米的范围内布设了200余个探孔。海量的钻孔样品意味着一场“土中找土”的极限挑战。如何发现“不同土的相同”和“相同土的不同”，既有趣又烧脑。

　　从钻孔中提取的地层信息，就像一个个“时间胶囊”，隐藏着约3600年前的环境密码，记录着二里头时期的环境故事。

　　我们在一个钻孔中发现了二里头时期的细纹灰陶，且该时期的文化层厚约174厘米，说明这里是人类活动的区域。在另一个钻孔中则未发现二里头文化层，取而代之的是以黏土质粉砂和粉细砂为主的河流相沉积，推测这里是古河道的遗迹。还有一个钻孔的沉积物粒径由细变粗，揭示了当时这片小型水域水动力增强的过程。根据土质、土色和沉积特征，结合统计学方法，我们可以将钻孔大致分为三类：第一类是遗址区，属于人类活动的地带，文化层较厚，遗物丰富；第二类是滨河漫滩区，属于靠近河流的低洼地带，小型水域错落分布；第三类是古河道区，沉积物粗细分明，记录了河流的演化。

　　遗址边界的不规则形态，既与河流地貌的复杂演化过程有关，也与当时河网密布、湖沼交错的环境背景密切相关。通过分析，我们重建了遗址的自然景观：二里头遗址西南区域存在古河道，周边低洼地带交错分布着小型水域，这使得二里头遗址的边界呈现出断断续续、不规则的形态。

　　最新的发现来自古城村遗址。它与二里头遗址隔河相望，直线距离约1.6公里，三条壕沟和夯土墙基与二里头遗址的主干道路、墙垣、夯土建筑等主体遗存的方向一致，在东、北方向对二里头遗址形成合围之势。这为探索二里头遗址的范围、规模等提供了新的研究材料，也对高分辨率的古环境重建提出了新的要求。

　　伊洛河流域开展更深入的地学考古调查势在必行。我们将不断探索钻孔里的“时间胶囊”，持续关注二里头遗址的“成长故事”。